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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仑的玫瑰|太初 In the Beginning(Dylan Thomas)

颐光 2017. 5. 29. 02:58

**“沙仑的玫瑰”是由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几名青年教师自愿发起的诗歌工作坊,是复旦大学中澳创意写作中心的一部分,致力于多语种诗歌的翻译、写作、评读与分享。更多“沙仑的玫瑰"的内容,可点击公号主页“复旦学堂”栏目



沙仑


我是沙仑的玫瑰,我是谷中的百合。(《雅歌》2:1)


沙仑是传说中地中海附近一块被沙漠环绕的湿地,沙仑玫瑰生长在以色列的海滨湿地,状如郁金香或秋水仙,每株只开一朵花,高度可以达到十英寸,花朵的深红色深入肌髓,乃至于花萼呈黑色。


“沙仑的玫瑰”本期推送的是著名诗人海岸翻译并解析的狄兰·托马斯的诗歌“In the Beginning。

诗歌文本朗诵及译文



In the Beginning


by Dylan Thomas


(Sarah朗读,背景音乐: The Aviator by Helen Jane Long)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three-pointed star,


One smile of light across the empty face;


One bough of bone across the rooting air,


The substance forked that marrowed the first sun;


And,burning cyphers on the round of space,


Heaven and hell mixed as they spun.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pale signature,


Three-syllabled and starry as the smile;


And after came the imprints on the water,


Stamp of the minted face upon the moon;


The blood that touched the crosstree and the grail


Touched the first cloud and left a sign.


Int he beginning was the mounting fire


That set light the weathers from a spark,


A three-eyed, red-eyed spark, blunt as a flower;


Life rose and spouted from the rolling seas,


Burst in the roots, pumped from the earth and rock


The secret oils that drive the grass.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the word


That from the solid bases of the light


Abstracted all the letters of the void;


And from the cloudy bases of the breath


The word flowed up, translating to the heart


First characters of birth and death.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secret brain.


The brain was celled and soldered in the thought


Before the pitch was forking to a sun;


Before the veins were shaking in their sieve,


Blood shot and scattered to the winds of light


The ribbed original of love.


»»»


太初[1]


海岸译


太初有那三角的星星[2],


一丝光的微笑穿越虚空的渊面[3];


一根骨的枝干穿越生根的空气[4],


物质分化,滋养原初的太阳[5];


密码在浑圆的空隙里燃烧,


天堂和地狱融合,旋为一体。


太初有那苍白的标识,


三音节,微笑般繁星闪烁;


随之而来的水面有了印迹[6],


月亮戳上一枚新脸的印记[7];


血触及十字架和圣杯[8],触及


最初的云彩[9],留下一枚记号。


太初有那升腾的火苗,


点点星火点燃所有的天气,


三眼的红眼星火,迟钝如花;


生命升腾,在翻滚的大海喷涌,


隐秘的油泵自大地和岩页,


闯入根须,催动青草成长。


太初有言,那言[10]


出自光坚实的基座,


抽象了所有虚空的字母;


出自呼吸朦胧的基座,


那言涌现,向内心传译


生与死最初的字符。


太初有那隐秘的大脑。


在音叉转向[11]太阳之前,


大脑接受思想的囚禁与焊接;


血脉在滤网中抖动之前,


喷射的血迎着光的气流


飘洒肋骨最初的爱[12]。



【注释】


1. 本首诗歌写于1934年4月,更早的版本见于1933年9月,1934年12月收录于诗集《诗十八首》。诗题《太初》(In the beginning)典出《圣经》,在和合本旧约1.1中译为“起初”,在新约1.1中译为“太初”。诗人狄兰呼应《圣经》,描述造物主的创世。


2. “三角的星星”(the three-pointed star),指的是三位一体的圣父、圣子、圣灵,也指伯利恒(耶稣诞生地)之星。


3. “虚空的渊面”(the empty face),指《创世记》里“要有光,就有光”之前的一片混沌渊面。


4. “骨的枝干…生根的空气”(bough of bone…rooting air),草木生长的意象,蕴含生命树、智慧树的寓意,也指耶稣被钉死的十字架。


5. 原文“the first sun”(原初的太阳),狄兰笔下的“sun”(太阳)谐音为“son”(圣子),指耶稣。


6.“水面有了印迹”(the imprints on the water),既指“上帝的灵在大水之上盘旋”,典出《圣经旧约·创世记》1.2,也指“耶稣在[加利利海]湖面上行走”的神迹,典出《圣经新约·约翰福音》6:19。


7. “月亮戳上一张新脸的印记”(Stamp of the minted face upon the moon),指童贞女玛利亚受圣灵感孕诞生耶稣。


8.“圣杯”(grail),最初指用来收集十字架上受难耶稣的鲜血的杯子,后来遗失。在凯尔特神话中,寻找圣杯成为一个神圣又伟大的主题。


9.“最初的云彩”(the first cloud),蕴含“耶稣升天”的《圣经》故事,典出《圣经新约·使徒行传》1:6-11。


10.“太初有言,那言”(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此句完整出自《圣经新约·约翰福音》1.1,和合本译为“太初有道”,冯象新译修正为“太初有言”:“太初有言,那言与上帝同在,上帝就是那言”(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该句式在此诗五个诗节的首句重复出现。


11. 第五节第二行中“the pitch was forking to”(音叉转向)源自“pitchfork”(音叉),其定出的音高(pitch)常用作调制音律的标准;第二节第三行中“fork”是动词“分叉,分化”,是诗人狄兰常用的双关语。


12. “肋骨最初的爱”(The ribbed original of love),蕴含《圣经·创世记》里亚当用肋骨创造夏娃的故事。



诗人狄兰在BBC演播室

诗歌解读


《太初》(In the Beginning)典出《圣经》首句,那是诗人狄兰呼应《圣经·创世记》写下的几节回声:生与死、黑暗与光明、混沌与有序、堕落与拯救,俨然成为一位造物主;而每一诗节里空气、大水、火苗、语言、大脑的起源却似乎阐述上帝“一言生光”的创世。狄兰·托马斯(1914-1953)出生于英国威尔士一个基督教新教家庭,但长大后并不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第四节首句“太初有言,那言”(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完整出自KJV英译本《圣经新约·约翰福音》首句,KJV即King James Version(of the Bible)的缩写,英王詹姆斯“钦定版圣经”(1611),今日印刷的版本是基于1769年牛津大学出版的修订版,常被认为是现代英语的基石,对英国文学影响巨大,包括狄兰·托马斯在内的许多英国诗人/作家均从中获得启发。


百年前的和合本《圣经》汉译为“太初有道”,是出于传教的目的,这种翻译策略就是诗歌翻译家飞白先生在“翻译的三分法”一文中阐述的“风格译”之“劝说型-功效译”(《译诗漫笔》p3-11)。近年冯象先生新译修正为“太初有言”: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was God. (KJV)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和合本)


太初有言,那言与上帝同在,上帝就是那言。(冯象 译)


“太初有言,那言”这一重要诗节也道出狄兰收在《早期散文写作》的一篇“诗歌宣言”(Poetic Manifesto, Early Prose Writings, p154)中表达他对词语的热爱:


我想说最初写诗的起因源自对词语的热爱。我记得读到最早的一首诗是幼儿园里的押韵词,在能阅读之前,我喜欢的只是词语。


1951年,诗人狄兰·托马斯应威尔士某一大学生的访谈写下一篇《诗艺笔记》(Notes on the Art of poetry)里也有如此的表达:


我想说最初写诗的起因源自对词语的热爱。我记得读到最早的一首诗是幼儿园里的押韵词,在能阅读之前,我喜欢的只是词语。至于词语代表什么、象征什么或意味着什么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听到词语的声音,从遥远的、不甚了解却生活在我的世界里的大人嘴唇上发出的声音。词语,对我而言,仿佛就像钟声的音符、乐器的声响、风声、雨声、海浪声、送奶车发出的嘎嘎声、鹅卵石上传来的马蹄声、枝条敲打窗棂声,或许就像天生的聋子奇迹般地找到了听觉。我不关心词语说些什么,也不关心词语对杰克与吉尔意味着什么。我关心词语命名或描述行为时在我的耳朵里构成的声音形态;我关心词语投射到双眸的音色。


《圣经》句式在此诗五个诗节的首句重复出现。首节“太初有那三角的星星,/一丝光的微笑穿越虚空的渊面;/一根骨的枝干穿越生根的空气,/物质分化,滋养原初的太阳;/密码在浑圆的空隙里燃烧,/天堂和地狱融合,旋为一体”。“太初有那三角的星星”,即三位一体的圣父、圣子、圣灵创造了天地,“一言生光”分出了昼夜,也就有了“光的微笑”,掠过一片混沌“虚空的渊面”照耀大地;草木在大地生长,“一根骨的枝干”,无论是生命树、智慧树,还是骷髅地的十字架,“穿越生根的空气”,物质化为太阳主管白昼,天堂和地狱浑为一体,不断地旋转,转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二节“太初有那苍白的标识,/三音节,微笑般繁星闪烁;/随之而来的水面有了印迹,/月亮戳上一枚新脸的印记;/血触及十字架和圣杯,触及/最初的云彩,留下一枚记号”。“太初有那苍白的标识”,依然是三位一体的“三音节”,“随之而来的水面有了印迹”,那是上帝的灵在大水之上盘旋,也是耶稣早年在以色列加利利湖畔留下的足迹;进入基督教时代,童贞女玛利亚是受圣灵感孕怀上圣子耶稣,那是上帝戳下“一张新脸的印记”,继而耶稣在骷髅地受难,被钉死在十字架,留下的鲜血被收集在圣杯,最后耶稣在复活节后升天,全都成为他的“一枚记号”;而寻找圣杯也成为凯尔特神话乃至各国文学中一个神圣又伟大的主题。


第三节“太初有那升腾的火苗,/点点星火点燃所有的天气,/三眼的红眼星火,迟钝如花;/生命升腾,在翻滚的大海喷涌,/隐秘的油泵自大地和岩页,/闯入根须,催动青草成长”。“太初有那升腾的火苗”,从水进入火,依然是三位一体的三眼星火,点燃所有的天气,生命升腾,鲸鱼在“翻滚的大海”喷出水柱,“泵自大地和岩页”的油催动根须、草木生长。


第四节“太初有言,那言/出自光坚实的基座,/抽象了所有虚空的字母;/出自呼吸朦胧的基座,/那言涌现,向内心传译/生与死最初的字符”。“太初有言,那言”是这首诗的高潮,上帝“那言”要有光,就有了光,那言与上帝同在,那言就是上帝,“抽象了所有虚空的字母”,“呼吸”之间吐出“那言”,语言就此诞生;“那言”涌现最初的字符,就像狄兰的诗篇,一唇一音,一呼一吸,“向内心传译/生与死”。


第五节“太初有那隐秘的大脑。/在音叉转向太阳之前,/大脑接受思想的囚禁与焊接;/血脉在滤网中抖动之前,/喷射的血迎着光的气流/飘洒肋骨最初的爱”。“太初有那隐秘的大脑”,而不是意识,强调精神与物质的一体,但“大脑接受思想的囚禁与焊接”,随之“音叉转向太阳”,转向“那光”,“血脉”迎着光的气流,“飘洒”亚当最初用肋骨创造夏娃的爱。诗篇中最后的爱也就是《旧约》《新约》中最初的“那言”。



诗人狄兰手迹


(海岸,诗人,学者,翻译家,2016年上海翻译家协会“STA翻译成就奖”获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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